Utsumi うつみ

博物馆爱好者

黄药师为何支持杨龙恋

在前文从姑娘到夫人（1）：殷素素与小龙女提到过，《神雕侠侣》中，唯一一个称小龙女为“杨夫人“的人，是黄药师：

【黄药师道：“东邪、西狂、南僧、北侠四个人都有了，中央那一位，该当由谁居之？”说着向周伯通望了一眼，续道：“杨夫人小龙女是古墓派唯一传人。想当年林朝英女侠武功卓绝，玉女剑法出神入化，纵然是重阳真人，也不免忌惮三分。当时林女侠若来参与华山绝顶论剑之会，别说五绝之名定当改上一改，便重阳真人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尊号，也未必便能到手。杨过的武艺出自他夫人传授，弟子尚且名列五绝，师父更加不用说了。是以杨夫人可当中央之位。”】

《神雕侠侣》全书总共两次出现“杨夫人“，全部出自以上黄药师在华山论剑时说的这段话。黄老邪似乎对小龙女很推崇，甚至想让小龙女居五绝之中位、顶替当年王重阳的位置。（虽然后来挑明了，他故意提小龙女，不过是想提一个不可能入选五绝的人来刺激一下老顽童。）

注意，在以上这段话里，黄药师既强调小龙女是杨过的夫人，又强调她是杨过的师父。

为什么只有黄药师承认小龙女是“杨夫人“？

—— 当然因为他是暗戳戳的师徒恋的支持者了！

黄药师因为师徒恋的事，不但毁了他所有的徒弟的武功和余生，他爱妻之死也与之有关。

虽然黄药师号称黄老邪，但是在这个“邪”字背后，是一颗重视礼义廉耻的心：

【我和师哥凑眼到窗缝中瞧去，见跟师父说话的是个留了长胡子的中年男子，年纪比师父大些。他倒不生气，笑嘻嘻地道：‘黄老邪，你做事向来邪里邪气，谁信得过你啊。’师父说：“我黄老邪之邪，是非圣非贤，叛君背祖，是不遵圣贤之教，不奉君父之尊，于“礼义廉耻”这四字上，没半分亏了。我说过没拿你的真经，就是没拿。就算拿了，凭我黄老邪的所学所知，也不屑来练你全真教狗屁假经上的臭功夫。’】

以上是黄药师被周伯通追问偷了九阴真经一事时的自述。他邪归邪，却很看重礼义廉耻。

后来，欧阳锋自以为与黄药师东邪西毒、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双剑合璧，顺手杀了教学生们做忠臣孝子的腐儒教书先生、去给黄药师献宝。

结果，欧阳锋的行为把很爱很爱礼义廉耻的黄药师给气坏了：

【黄药师脸上色变，说道：“我平生最敬的是忠臣孝子。”俯身抓土成坑，将那人头埋下，恭恭敬敬地作了三个揖。欧阳锋讨了个没趣，哈哈笑道：“黄老邪徒有虚名，原来也是个为礼法所拘之人。”黄药师凛然道：“忠孝仁义乃大节所在，并非礼法！”】

欧阳锋本来以为、东邪西毒是天生一对。看来，他高估了东邪西毒之间的共鸣度，低估了黄药师对礼义廉耻的爱。

西毒不在乎礼义廉耻，所以欧阳锋毫无压力与嫂子偷情、生下了欧阳克。但在黄老邪身上，类似的事件发生的可能性为零。

黄药师看重【忠孝仁义】，其中的“孝“，包括对父母的孝，当然也包括对师父的孝。

所以，忠孝仁义的黄老邪虽然喜欢徒弟梅超风，但他更爱礼义廉耻，根本做不出把师徒关系变成夫妻关系的事情来。哪怕他心里真的很想做，把欧阳修的盗甥词抄了一遍又一遍，一点小心思明显得大徒弟曲灵风都看出来了，黄老邪自己却始终过不去自己心中礼义廉耻这个大坎。

可怜的曲灵风，就是因为知道了师父喜欢梅师妹的小心思，自作主张去梅超风床上捉奸陈玄风、想替师父出头（其实也有为他自己的成分，但是这个心思还是不要说了）。结果，马屁拍在马腿上……

灵风，你的心是好的，但是你的做法简直就是鞭打你师父的面子啊！你把你师弟从你师妹床上扒下来、训斥你师妹对不起你师父，你脑子进水了？？

黄药师只好打断了这个大徒弟的腿。谁让他乱替师父出头、结果把师父喜欢徒弟这个隐秘的八卦捅出去了？

冲动果然是魔鬼！

黄药师做不出师徒变夫妻的事，他爱礼义廉耻爱到了根本不能容忍别人议论他喜欢徒弟的程度。为此，他特地娶了个和比梅超风还要小的少年夫人，以绝悠悠之口：

【有一次中秋节，师母备了酒菜，招众弟子过中秋，师父喝得大醉，师母进厨房做汤，师父喃喃说醉话：‘再没人胡说八道，说黄老邪想娶女弟子做老婆了吧？灵风呢？我不怪他啦！他人好吗？腿怎样了？’】

虽然我相信黄药师还是很爱阿衡的，但是阿衡始终是被他给累死了。

师徒恋这个遗憾，在黄药师这里总归是没法实现了。

所以，当八十多岁的黄药师知道杨过要完成他曾想做、却因为太在乎礼义廉耻而没做的师徒结婚，黄老邪的心情太激动了：

【黄药师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我听说你武功不坏，心肠也热，行事却也邪得可以。又听说你想娶你师父为妻，是不是？”杨过道：“正是，老前辈，人人都不许我，但我宁可千死万死，也要娶她。”

　　黄药师听他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怔怔的望了他一阵，突然抬起头来，仰天大笑，只震得屋顶的茅草簌簌乱动。杨过怒道：“这有什么可笑？我道你号称东邪，定有了不起的高见，岂知也与世俗之人一般无异。”黄药师大声道：“好，好，好！”说了几个“好”字，转身出屋。杨过怔怔的坐着，心想：“我这一番话，可把这位老前辈给得罪了。可是他何以又无怒色？”】

杨过当然不知道黄药师这段隐秘的过往。如果没有新修版如此清楚的明写，我也不知道。以前看三联版的时候，我是完全蒙在鼓里的。

但是新修版这么明确地写出来了，也确实让以前一些断片可以连起来了。看来在新修版出来之前，发现黄药师暗恋梅超风这件事的人很少，不像其他的一些推论都是有市场的，所以金老觉得还是挑明吧。

敏感如杨过，听到黄药师突然哈哈大笑，当然觉得黄药师是在嘲笑他了！

哼，你的好女儿好女婿看不起我，你的宝贝外孙女看不起我，你仗着自己是武学大宗师、也看不起我是吧？

杨过哪里知道，黄药师是在杨过和他师父身上看到了在他和梅超风之间无法实现的可能性！

梅超风说过要永远听师父的话。杨过也发过誓要听姑姑的话。

梅超风说师父既不老也不邪。杨过也觉得姑姑看着年轻漂亮。

梅超风都答应了要陪师父一辈子吗。杨过还没进古墓就被孙婆婆逼着发过要照顾姑姑一辈子的誓言了。

黄药师的内心戏大概是这样的：好家伙，小龙女敢嫁、杨过就敢娶，我想和超风谈个恋爱、她居然，哼……

如果超风当年像杨过一样勇敢多好！

从此黄老邪以杨过为人生知己，自己恐怕都不敢自称“邪”了：

【殊不知黄药师一生纵横天下，对当时礼教世俗之见最是憎恨，行事说话，无不离经叛道，因此上得了个“邪”字的名号。他落落寡合，生平实无知己，虽以女儿女婿之亲，也非真正知心，郭靖端凝厚重，尤非意下所喜。不料多年江湖飘泊，居然遇到杨过。日前英雄大会中杨过诸般作为，已传入他耳中，黄蓉也约略说了这少年的行事为人，此刻与他寥寥数语，更大合心意。】

自己那傻女婿哪里比得过这小子？

郭伯母赠杨过一个“狂”字 —— 果然还是黄蓉懂杨过。

然而，黄药师对礼义廉耻的爱限制了他对杨过的想象。他本来想让杨过改拜他为师，就可以和小龙女摆脱师徒名分，让他们无压力恋爱：

【这天傍晚，黄药师又回到室中，说道：“杨过，听说你反出全真教，殴打本师，倒也邪得可以。你不如再反出古墓派师门，转拜我为师罢。”杨过一怔道：“为什么？”黄药师笑道：“你先不认小龙女为师，再娶她为妻，岂非名正言顺？”】

但他不知道杨过娶不娶小龙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娶自己的师父！

【杨过道：“这法儿倒好。可是师徒不许结为夫妻，却是谁定下的规矩？我偏要她既做我师父，又做我妻子。” 黄药师鼓掌笑道：“好啊！你这么想，可又比我高出一筹。”】

黄药师本来将心比心，以为让杨龙不做师徒就可以有情人成眷属，但杨过要的就是师徒恋！你把师徒关系都拿走了，我杨过还有什么艰难险阻要去克服？还哪来的旷世绝恋？

这实在让黄药师激动到无与伦比了！杨过，你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我佩服你！你比我强！！从你破了这个规矩开始，武林后代就不要有什么师父徒弟不能结婚的规矩了！！

但是智慧的黄药师被高兴冲昏了头脑，没有意识到其实杨过也是要礼义廉耻的。郭伯母亲自教授的《论语》《孟子》，杨过学得很认真。

杨过可在乎别人知道他和姑姑清清白白了，他有尤其在乎黄药师看不起的郭伯伯知道他杨过是清白的。

黄老前辈，我怎么能当您黄老前辈的徒弟呢？那我岂不是得叫郭伯母一声“师姊“？那芙妹岂不得要叫我一声“师伯“？这怎么行？我杨过还要不要礼义廉耻了？😆

但是郭伯伯郭伯母，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