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tsumi うつみ

博物馆爱好者

金庸笔下的天仙(2):郭芙小龙女李莫愁

上一回分析了郭靖眼中的雪山仙女黄蓉、段誉眼中天仙一般的人物王语嫣、陈家洛眼中的水神或仙子喀丝丽。

本回分析一下杨过眼中的天仙们，有真天仙，有假天仙，还有吹出来的天仙。

杨过曾经亲口夸过李莫愁美貌，如同【天仙下凡】：

【李莫愁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很好，多谢你啦。我姓李名莫愁，江湖上叫我赤练仙子，也有人叫我赤练魔头。你听见过我名字么？”杨过摇头道：“我没听见过。姑娘，你这般美貌，真如天仙下凡一样，怎可称为魔头啊？”】

但是我们早就知道了，男人的话不能轻易相信。名叫杨过的男人说的话，尤其不能轻信。

杨过虽然嘴里说着你这么美、怎么能称你为魔头，心里却毫不犹豫的肯定了你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杨过在这数日中经历了无数变故，直到此时才略感心情舒泰，但身边一旁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一旁是只凶恶巨兽，也可算得奇异之极了。】

左边是李莫愁，右边是豹子。

杨过的心情一定很复杂。

反正，被豹子和李莫愁夹在中间的杨过，不但没有觉得左边那个是天仙，反而肯定了这个女人是女魔头。不但是女魔头，而且是和凶恶巨兽相提并论的女魔头。

这才是李莫愁在杨过心中的真实形象。

什么天仙下凡，都是骗人的鬼话。

再看小龙女。

很多读者对于小龙女的印象是美若天仙。这个评价，大概主要来自于以下这段描写：

【堂上群雄本来一齐注目朱子柳与霍都二人，那白衣少女一进来，众人不由自主的都向她望去。但见她脸色苍白，若有病容，虽烛光如霞，照在她脸上仍无半点血色，更显得清雅绝俗，姿容秀丽无比。世人常以“美若天仙”四字形容女子之美，但天仙究竟如何美法，谁也不知，此时一见那少女，各人心头都不自禁的涌出“美若天仙”四字来。她周身犹如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

以上这一段描写，写的是在大胜关的英雄大会上，小龙女初登场时，众人的反应。

那么，杨过是不是和英雄大会在场的众人有同样的反应，也觉得姑姑美若天仙呢？

初见小龙女时，杨过确实考虑过小龙女是不是仙女：

【杨过抬起头来，与她目光相对，只觉这少女清丽秀雅，莫可逼视，神色间却冰冷淡漠，当真洁若冰雪，却也是冷若冰雪，实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竟不自禁的感到恐怖：“这姑娘是水晶做的，还是个雪人儿？到底是人是鬼，还是菩萨仙女？”虽听她语音娇柔婉转，但语气中似乎也没丝毫暖意，一时呆住了竟不敢回答。】

这个情景，类似前回分析的陈家洛初见喀丝丽时的情景，陈家洛当时是给了自己三个选项：妖怪、水神、仙女。

他很快排除了妖精这个选项，在水神、仙女之中二选一。

初见小龙女的杨过，也给了自己四个选项：人、鬼、菩萨、仙女。

杨过究竟选了哪个选项，我在杨过眼中的小龙女中分析过了，本文不多做重复，只简单写一下结论：杨过显然没有选择菩萨或仙女这二个选项。

（这个结论、是比较了白衣的小龙女出现在杨过面前的情景、与白衣的刀白凤出现在段延庆面前的情景之后，做出的判断。从身体行动的反应看，觉得刀白凤是菩萨仙女的段延庆的反应，明显区别于杨过的反应。）

所以杨过在人、鬼、菩萨、仙女四个选项中，排除菩萨和仙女，仅在人和鬼中二选一。

这是14岁的杨过初见小龙女时候的反应。

经过和美丽的姑姑几年的朝夕相处后，杨过眼中的姑姑到底是怎样的形象呢？

【将至直赴重阳宫的大路时，洪凌波折而向西，朝活死人墓的方向走去。杨过心想：“她果然去找我姑姑。”洪凌波走了一会，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找寻路径。杨过道：“仙姑，前面走不通啦，树林子里有鬼。”洪凌波道：“你怎知道：“林子里有个大坟，坟里有恶鬼，谁也不敢走近。”洪凌波大喜，心道：“活死人墓果在此处。”】

虽然我们可以争辩，上面不是说过吗、男人说的话怎么可以轻信？尤其是名叫杨过的男人说的话、怎么可以轻信？不知道杨过最会骗人吗？难道杨过这时候不就是在骗洪凌波吗？

然而事实上是这样的，虽然男人说的好话不能轻信、不能全信，但是不好的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尤其是针对长辈、亲人，哪怕是骗人，也不能够随便在他人面前说他们的坏话。

张无忌并不是不知道谢逊杀人无数，但是你能想象张无忌说他义父是恶鬼吗？

黄药师无缘无故打断了徒弟们的腿，但是曲灵风、陆乘风、冯默风，有哪个会说他们的师父是恶鬼？

但是，杨过说着【林子里有个大坟，坟里有恶鬼】的时候，他说的这么溜，真的没看出来他有什么心理压力或者罪恶感。

而且，从行动上来看，他明明知道洪凌波是李莫愁的徒弟，更知道李莫愁要来害小龙女，他居然还装傻、把本来根本找不到古墓的洪凌波引入古墓。

不要忘了，这个时候，他的姑姑刚刚吐完血，他号称是下山去给姑姑买药，但是药在哪儿？姑姑在墓里面吐血，你不带着药回来、反而带着她的仇人回来，这难道是把姑姑当作菩萨、仙女的态度吗？

前一回分析过，陈家洛以为喀丝丽是妖怪的时候，拿出暗器、准备降妖。

杨过趁着姑姑身受重伤、带着比他姑姑还厉害的仇人（师父李莫愁随后就到）来到她身边，难道不是做着降妖除魔的打算吗？

陈家洛多看了喀丝丽一眼，就排除了她是妖怪的想法，只觉得她是水神、天仙，之后就只有呆呆地看着喀丝丽了。

杨过已经和小龙女一对一在古墓中相处了好几年，居然还是没有排除姑姑是鬼的想法。

女魔头、大坟里的恶鬼。古墓培养出来的人才们，真是武林毒药。杨过你加入了一个什么恐怖门派？

真心实意把小龙女当天仙的是谁呢？

【若依公孙谷主平日性格，决不致言而无信，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尤其在众弟子之前，从来不失仁义道德的丝毫尊严，但这些日子来，全心全意就在痴想与仙女下凡一般的小龙女成婚，如何能一招出手，便放人出谷，以致诸般想望，尽成画饼？】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虽然公孙止对元妻背叛、对情人无情、连女儿的生命都不在意，但是有一说一，他对小龙女是真好，是真的把她当作【仙女下凡】，是真的想娶她。

公孙止真没有什么对不起小龙女的。

反而是小龙女骗婚公孙止，不仅言而无信，撕毁自己亲口答应的婚约，而且恩将仇报，把人家的百年基业都毁掉了。

但是，旁白说了：【但小龙女心如水晶，澄清空明，不染片尘，于人间欺诈虚假的伎俩丝毫不知。】

🤔️......

把小龙女当作【天仙下凡】的，还有甄志丙：

【只听甄志丙道：“我做了这件事，当真错尽错绝，我听从师尊教诲，一生研求清净无为，清心寡欲，但那龙姑娘实在是天仙下凡，我一见之下，便日思夜想，再也管不住自己。那晚上她躺在地下玫瑰花旁，一动不动，不管我如何亲她疼她，吻她的小嘴脸颊，她半点也不抗拒，反而顺着我，主动就我……”说到后来，语音温柔，便似梦呓一般。】

然而，甄志丙虽然把小龙女当天仙化身，和他形影不离的赵志敬却把小龙女当毒龙：

【只听赵志敬冷笑几声，说道：“咱们修道之士，一个把持不定，堕入了魔障，那便须以无上定力，斩毒龙，返空明。我不住提那小龙女的名字，是要你习听而厌，由厌而憎。这是助你修练的一番美意啊。”甄志丙低声道：“她是天仙化身，我五体投地的敬她拜她，怎能厌她憎她？求你别再提她名字，提她一次，我们凡夫俗子，便是亵渎了仙子一次。”】

公孙止把小龙女当作【仙女下凡】、甄志丙把小龙女当作【天仙化身】，杨过把小龙女当作【恶鬼】、赵志敬把小龙女当作【毒龙】。

看来冥冥之中，赵志敬和杨过，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师徒缘分，至少他们对同一个人的判断是一致的。

那么，杨过心中真正的天仙，到底是谁呢？

上一回盘点了三人的天仙：黄蓉、王语嫣、喀丝丽。

和以上描写的李莫愁、小龙女不一样，这三人都是真天仙。

判断是不是真天仙，当然要看作者对美人的容貌描写有没有使用【天仙】、【仙女】、【仙子】这样的关键字。但更重要的是，要看观察者的反应。

郭靖、段誉、陈家洛见到黄蓉、王语嫣、喀丝丽这样的真天仙的时候，绝不是上述的杨过见到小龙女时、那种活见鬼的反应。

郭靖见到黄蓉时，转过头去、不敢盯着她看：

【郭靖只觉耀眼生花，不敢再看，转开了头，缓缓退开几步。】

段誉见到王语嫣时，身体不受控制：

【他一见到那位小姐，耳中“嗡”的一声响，但觉眼前昏昏沉沉，双膝一软，不由自主跪倒在地，若不强自撑住，几乎便要磕下头去】

陈家洛见到喀丝丽时，眼中只有她、周围的人和事全不在意：